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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郎眼中没有悲喜,没有愤怒,甚至没有一丝杀意,只有一片关于我倒影。
可他分明是个杀胚,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,天下哪里都去得。
如今却为了我,为了一个满手老茧带着女儿的村妇,能隐忍这么多年。
恍惚间,我突然不恨沈怀风了。
我什么都放下了。
只要有六郎在,其他一切不相干的事,都变得不痛不痒起来。
不杀。
我笑着,轻轻擦拭六郎脸上的血污:六郎,带我和女儿走吧。
他不愿让我背上人命官司,我也不愿让他背上。
只想轻快些,贫穷也好富贵也罢,和他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。
好。
六郎牵起我的手,割掉了马车的绳子,抢了匹马要带我往山下去。
方才被六郎吓到尿裤子的沈怀风竟拦在我们身前,身体抖若筛糠,却仍咬着牙说道:玲儿,我不许你走!你是我的妻子,怎能为这么一个糙汉抛下我,让我沦为笑柄
他不及我俊朗,也没有我的学识,究竟哪里比得过我
我笑了。
这笑里再没有凄苦,悲痛,只是纯粹觉得可笑:
你读过书,却十年不寄来一分钱,不给一封信,还不顾我和女儿死活将我们卖给县令,只为一个满足一个红尘女的欲求。
而六郎虽不识字,却在小小病重时放下尊严给小小求来了药。
为了护我们安稳,他数次被欺辱凌虐,都忍了下来,你却满心只有你的名声——
还未说完,沈怀风急切地打断:
不止是为了名声!玲儿,你是我的女人,我承诺过待我经商有了起色,会好好弥补你。
只要你留下来,我便不再追究你背叛我的事。但你若真的跟这糙汉走了,从今以后,我们就真的一刀两断,反目成仇了!
我微微愣住。
不醒得从前的自己得多卑微,多爱他,才能让他觉得我还在乎他,用这种话来威胁我
沈怀风,我巴不得和你断绝关系。
在我心里,你半点也比不过六郎。
说完,我叫六郎拍马离去,一路疾驰到一座野山,里面竟有个废弃的木屋,勉强能够住人。
六郎忍着疼自己接上了断掉的腿骨,身上其他处的伤只能忍着,可却看不出半点痛苦的神色,似是有什么心事。
许久,他才忍不住问了出来:你等了沈怀风10年,他又答应你好好待你,跟我走你后悔了吗
我依偎在他怀中,笑得明艳:
别傻了,他那都是托辞,如果我真的信了,他会毫不犹豫将我卖了取悦那个芸娘。
见六郎显出些失落,我又补充道:
即便他真的对我还有情意,我也不在乎。
六郎,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你了。
六郎这才笑了,脸上疤痕在火光的映衬下更红几分。
女儿已在铺了皮毯的草堆中熟睡过去,我翻身将六郎压在下面:
还疼么
他捧着我的脸:不疼,很甜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