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四
仪贵人不甚熟练地命令着宫人,即便强撑着气势,也还是不由自主的露怯。
蒹葭宫内一切如常。
仪贵人的位份只够她坐在靠门的角落里,但不影响她成为众人的话题。
按祖制,宫女进封只能从最低的更衣做起,遑论比宫女还不如的舞姬。
仪贵人得了如此大的恩宠,便是众矢之的。
唇枪舌剑,明讽暗讥。
她如狂风暴雨中的娇花,抿着唇,默默忍受着。
「行了,都少说两句吧,你们啊,可别吓坏了新人,来日方长。」
皇后听得够了,终于开口为仪贵人解围,实则都未扫过她一眼。
是啊,来日方长。
随后,皇后散了众人,只留下怡嫔。
仪贵人没有轿辇,一路步行回鸿盈轩,走到一处凉亭时,她突然停住。
「我......我想在这儿坐会儿。」
宫女应是,又问她可需要准备什么
仪贵人摇了摇头,又道:「我不习惯那么多人跟着,你们都回去吧,魏总管留下就好。」
几个宫人依言退下。
凉亭靠着汪溪水,如今已冻结成冰,只能看到冰面下有锦鲤的红尾一闪而过。
这里偏僻,周围也静得出奇,听得见树上积雪簌簌而落的声音。
待到人都走远了,仪贵人挺直的肩膀终于垮下,她瘪了瘪嘴,带着哭腔唤我「小衍哥哥......」
只这一声,让我几乎心碎,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为她拭泪。
这一刻,她不再是皇帝的新宠仪贵人,又变成了那个我最熟悉的青儿。
在青儿断断续续的诉说中,我弄清了事情的始末。
那支红梅落雪,领舞之人已定好是芙涟,那舞编得好,领舞又是极其出彩的位置,芙涟那些日子难免洋洋自得。
她自认美貌,说不得便可借此一步登天,对周围同是舞姬的小姐妹也颐指气使起来。
有人看不惯她眼高于顶的模样,除夕那天,在她的红豆粥里撒了一把脏土。
那人或许只是想出口气,偏芙涟这几日肠胃虚弱,一碗粥下肚就闹起了腹痛,跑了一下午的茅厕。
她这样子,管事嬷嬷怎敢放心让她去领舞,若是当众出丑,那所有人的脑袋就都别想要了。
芙涟怎么不甘心也无法,领舞的位置就又落到张婉的头上。
事发突然,青儿情急之下,干脆将张婉骗入房内反锁起来,自己换了衣服化了差不多的妆容。
她们身形差不多,青儿又特意换了高底的鞋子,跟随在队伍中,直到到了殿外才被管事嬷嬷发觉。
「......我,我没有办法,又害怕婉姐姐被......就想着,反正,我也会跳的,一支舞而已,不过,就是一支舞啊......」
她抽泣着,眼神中一片迷茫空洞,怎么也想不通。
为什么一晚上,一切都变了。
她不再是低贱的舞姬,成了尊贵的贵人。
可舞姬有的自由,贵人这辈子,都得不到。
世事弄人。
原来那些美好的畅想,心底的夙愿,在命运的捉弄下脆弱如纸,又让人猝不及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