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嬷嬷见焚香的青烟渐渐沉落案前,枯瘦的手指理了理衣襟,再次扬声唱喏,
“一拜先祖,敬天地神明!”
那声音穿透祠堂的寂静,在梁间久久回荡。
众人闻声而动,衣料摩擦绒毯的轻响此起彼伏。
苏栖棠刚要弯腰,膝盖便先一步触到了柔软的垫子。
她指尖微微一顿,瞬间想起昨日杏儿在耳边说的话,
“少爷特意让人从江南采买的云绒,选了最蓬松的花绒层,赶制了三天才做出这垫子,还让奴婢在太阳下晒了整整两日去潮气呢。”
暖意顺着膝盖蔓延到心口,她彻底放下心防,安心地随众人屈膝跪下。
苏明月的境遇却截然相反。
她膝盖重重磕在祠堂的地垫上,那垫子虽软,可底下的硬石板触感透过裙摆硌得骨头生疼。
她忍不住偷偷抬眼,借着烛火瞥见苏栖棠身下那方云绒垫。
一看便知是精心定制的。
一股火气瞬间从心底窜起,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前日她特意求胡氏也给她备个软垫,胡氏却说“祠堂规矩如此,哪能搞特殊”,
可苏辜野就能为苏栖棠破规矩!这偏心偏得也太明目张胆了!
她死死咬着下唇,才没让不满的闷哼溢出来,生怕被三位长老看出失态,坏了认祖的大事。
柳嬷嬷捧着泛黄的祝词本,开始念起冗长的祭文。
那文字皆是半文半白的古句,细数着靖远侯府历代先祖戍边拓土的功绩,一桩桩一件件念得缓慢又郑重。
烛火映着她花白的鬓发,每念一句都要停顿片刻。
苏明月跪了不过一刻钟,腿便开始发麻。
她耐着性子听了几句,只觉得那些词句枯燥无比,心里满是急切。
眼角的余光又瞥见苏栖棠安稳跪坐的模样,甚至能看到对方嘴角噙着的浅淡笑意,嫉妒心愈发炽烈,终于按捺不住,趁着柳嬷嬷换气的间隙,凑到苏栖棠耳边低声嘲讽,
“有这么多偏爱又如何?你今日戴的不过是些廉价珍珠,能值多少银子?怎么,想走可怜小白花的路线博同情?”
她刻意压低了声音,却带着几分得意的刻薄,还下意识地摸了下发间的宝石簪。
苏栖棠闻言非但没有生气,嘴角的笑意反而深了些。
她微微侧头,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,语气温和,
“原来姐姐是这么想的。不过我这首饰,都是哥哥选的。”她顿了顿,
“哥哥说,先祖在世时,无论是父亲还是上几任先祖,都不喜铺张浪费。所以哥哥特意让人去珍绣房定制了这套珍珠钗。姐姐或许不知,珍绣坊的李师傅原是宫里的御用匠人,最擅长打磨珍珠,为了做这套钗,他带着三个徒弟连续赶工八天,选的七百四十九颗淡水珍珠,颗颗都要先在山泉水里泡三天,再用软布反复擦拭,确保没有一丝瑕疵。这才从中选出了最好看的三颗。”
说到这里,她忽然倾身,声音压得更低,
“哥哥还说,有些人穿得体面,戴得华贵,心里却藏着龌龊心思,干些下毒害命的勾当。这般心术不正的人,就算穿金戴银,先祖在天有灵,怕是也不肯认吧?姐姐觉得,我说得对吗?”